而晚膳摆在谁的宫里,谁自然就是这一日的胜者。
涂山谅鲜少有气馁的时候,话多爱笑,直爽大方,又会来事,女帝一高兴,说不定就许他跟着到闻道房里侍膳。西宫子总喜欢作些困兽之斗。闻道元君向来寡言,不过女帝一直握着他的手,说到兴处,拇指便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摩挲起来。闻道元君坐得很直,低头盯着女帝的裙摆,白到透明的长睫在树间稀疏的阳光下无声地颤动,像是萤虫的翅膀。女帝自然是注意到了,不比玉清,他上前自陈要带着儿子回房,女帝也不过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一句而已。
玉清在出身上差一些,但既然已在三十三天上出头,吃穿住用总不会短了什么,不过他万事都习惯了亲力亲为,偌大的庭院中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仆。琅嬛却很喜欢这里,比起涂山谅玉砌雕阑的宫殿,四爹爹的小院子虽然清素,却拙朴可亲。卧室中紧挨着窗户的一张小床,也是他从小睡到大的,被子总是晒得暖融融的,催得人昏昏欲睡。
他也确实在玉清给他上药的时候睡了过去。
一月以来,琅嬛跟着小爹爹学这学那,实已是累得狠了,这一觉便睡得很沉。翌日侵早,却还是早早地醒了,他已经养成了习惯,又怕要挨打。玉清与他睡在一间房里,正对着窗,一张阔大的浅床上两床丝被已经铺得整整齐齐。有乐声自窗缝中淙淙地流淌进来,琅嬛想从床上站起来,推开窗户,一时忘记了身后的伤,咚的一声又摔回到褥子里。
窗外的动静一下子停了,须臾,玉清散着顺垂的乌发,抱着一把琵琶,缓缓地走进屋来。他本就是青丘族中豢养的乐伎,实在不怪涂山谅看不起他。琅嬛趴在床上,自己背着手,别扭地将一条小衣扯了下来,再回身去看。昨天打出来的伤痕,过了夜,肿得更夸张了,深红一片,打得重得地方还泛起青紫。琅嬛一边嘶嘶地吸着冷气,一边心里又有些埋怨,女帝分明已经赐给玉清增长修为的仙露琼浆,四爹爹为什么不肯学一些治伤的法术呢?——别的爹爹们,他又不敢指望他们给他消去受罚的疼痛。
他心思百转间,玉清已经推开了窗户,给他换了药,洗了手,又另汲了一盂的净水,冲了药,坐在琅嬛榻边,将十指浸在里面。他会弹琵琶,会弹筝,也会弹琴,只是从小日复一日的练习后,总要用特殊的药水浸泡手指,融去因练功而生的茧子。
他从来没有解释过,琅嬛是对四爹爹的神秘行径好奇已久了,见玉清的头发散在身后,忍不住手痒,就偷偷握住一缕拽了一拽。玉清自水盂中抽出一只手,湿漉漉地带着药水,顺手就按在了琅嬛刚刚换过药,还高肿着晾在外面的屁股上。琅嬛惨叫一声,顿时感觉身上宛如被热铁烙了一下一般,滋啦一声冒出烟儿来。玉清的手不挪动,药水不干,琅嬛的刺痛便不停止,玉清任由他求天告地的讨饶,也硬是等到手上的药水干透了,才挪开手。琅嬛疼得眼泪汪汪,委委屈屈地嘀咕:
“爹爹们闹矛盾,都欺负我……”
玉清低头往盂中剩下的药水里看去。琅嬛连忙扯起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卷儿,只留下一个脑袋在外面,亮晶晶的眼睛冲着玉清眨呀眨,又卖乖装可怜:
“四爹爹,就让我在你这里住几天吧,好歹留我到身上养好了再赶我。”
“本就是要留你的。”玉清泼了剩水,擦了手,回来看到儿子还裹在被子里眼巴巴地看着他,忍不住往琅嬛乱糟糟的发顶上揉了一揉。
琅嬛毕竟不是凡胎,涂山谅也没有认真找家伙揍他,略略将养几天,身上便尽好了。琅嬛被拘在三十三天之上,不许下界,平时都是由父亲们轮流教养。如今才刚刚五月,按理来说,琅嬛还要在涂山谅处待上整整一月。他在四爹爹处赖了这么久,小爹爹还没有找他,他心里渐渐明白过来,大抵是女帝难得有兴致,在天上耽了这么久,故而,大家都忙得很。
琅嬛看着每日弹琴散步的玉清,总觉得四爹爹心中什么都清楚,不过从不宣之于口罢了。他在院子里待得久了,自己也闷得荒,玉清固然温柔沉默,住处毕竟远不如其它几位父亲宽敞。他有些想念二爹爹的仙居了——闻道元君在三十三天上有一整座浮空凌云的仙山,其上嘉木奇葩无数,更有仿照三千世界一般任意变换的秘境。闻道元君平时也是很少管他的。
况且,琅嬛想到,四爹爹陪着他的时候,总是会这么寂寞。
“四爹爹,我不想去群贤宴。”
女帝每晚下令摆膳时,仙侍同样也会给琅嬛的其它几位爹爹送上几道一模一样的菜品。单看玉清处日日都有果点送来,也可以知道女帝近日的兴致大概的确不低。琅嬛没有提筷子,右手忍不住触在心口的位置:
“四爹爹,我……”
他慢慢地自胸前摸出一枚巴掌大的护心小银镜,正准备先斩后奏,动用灵气,玉清握着筷子,一下子批在他的手背上。琅嬛吃痛惊呼,手上一抖,护心镜啪嗒一下露在腿上。
玉清目中竟然分明地含怒,“你要做什么!”
琅嬛含着泪道,“这是尊主赐给我的东西,一共可用三